关于作者

吴玉虎, 男,1951年1月16日生,陕西省咸阳市人。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生物标本馆馆长;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评审专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物种科学委员会协审专家;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物种生存委员会(SSC) 中国植物专家组(CPSG)成员;主要从事植物系统分类和植物区系地理以及高寒草地生态学研究工作,在高原、高山植物的生态、区系地理及豆科和禾本科植物的分类方面有较深研究。

拒绝旱獭肉(探秘昆仑)

吴玉虎
2010年11月02日

高山流石坡遇险——令人垂涎的旱獭肉——身体的“收获”——车过“老虎口”

6月24日,一大早起来,先给昨晚新压的标本换了纸,然后,带上两块作为午饭的压缩饼干上山采标本。
为了不致于标本的过多重复,通常我们都分开行动,并尽量避免从原路返回。按照分工,我照例选择了通向最高山峰的沟谷,一路采去。约莫用了4个多小时,到达了海拔3 700米左右的高山流石坡下缘。
这一带的地表层已经开始融化,有时泥泞难行,而在这泥泞的下面则全是冰冻层,脚蹬不牢而易滑。这里植被非常稀疏,植物种类也不过十余种,全是高山冰缘地带的植物如对叶虎耳草、红景天、雪莲等。它们能够适应的生态幅度较小,但却都是比较独特的种类。它们的根就扎在冻土层中,其地上部分也经常被冰雪覆盖着。即使在夏季的夜间,温度也常在0 以下。每到这时,它们的茎杆枝叶都会被冻得硬邦邦的,一折甚至一碰就断,但当气温上升后就又会柔韧如初,继续“抓紧时间”生长发育。这类高山冰缘植物的生命就是如此地顽强。
我虽然已经很累了,并且不时地滑倒,以致手掌和膝盖等处已多次被冰凌和石块划破,但流石坡上不断出现的独特植物和渴望发现更多这类植物的心情使我忘记了疲劳和饥饿。我不断艰难地向上爬着,一边拍照、记录,一边采集,恨不能把整个高山跑遍以采到更多的标本。
山顶上一群岩羊跑过,不时有流石滚下。我的脚下也常有石头被蹬下山去。山,越来越陡,刚才的冻土山,不知何时已变成名副其实的流石坡了。忽然,我的脚下又一块大石头被我蹬动了,随着这块石头的滚动,我也被重重地摔倒在流石坡上,接着,由石块堆积成的半面山坡整个都向下移动了。我顿时觉得天和地都在动。两次想站起都未能成功,遂即顺势爬下,身体随着流石山体向下慢慢滑去。约有10米远近,滑动停止了,但我仍觉得山还在下滑,半晌才清醒过来,并提心吊担地走出了砾石坡。
在此之前,我曾爬过多少个高山流石坡,从未遇见过整面山坡的石块整体下滑的情况,最多也只是个别石头偶尔被蹬而滚下。回头望望刚才的那片石坡,至今仍觉头晕。倘若再向下滑到更陡而渐窄的地段,那时就等于落入了矿山碎石机的进料斗,恐怕我就真的是惨了。
傍晚时分,我回到了营地。通常饭前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是比较忙的。不过,今天对于北京动物所的冯祚建教授来说就显得格外地忙碌和高兴,大老远他就喊我过去帮忙。因为今天他采到了几只长尾旱獭的标本,正忙得不可开交。我欣然从命,但是,当他建议我晚饭后同他共同红烧旱獭肉时,我却犹豫了。倒不是我不喜欢吃肉。说实在的,对于经常以罐头食品为主的考察队员们来说,谁见了新鲜肉食都会馋涎欲滴的,更何况,早在几天前,我就已被这位动物分类学家划归“食肉动物”之列了。但是,对于旱獭肉,我却是“馋而远之”的。
旱獭,俗称土拨鼠,在藏区又叫“哈拉”。它们是一类同野兔大小的冬眠性动物,尾短而稍扁,四肢短粗,同人一样具有5趾,适于掘洞。它们的毛皮是高级的制裘材料,仅青海省每年就可产10~20万张,是出口换汇的好原料。其肉和脂肪均可食用,并可用其骨、肝和胆汁等入药治疗疾病。特别是旱獭油,对治疗风湿性关节炎有显效。

旱獭

旱獭(图片来源于百度百科)

旱獭通常是几个大家族共同生活在一面山坡上,主要以洞周围的植物为食。天气好时,经常群出嬉戏,如遇危险便迅速钻进洞内,好长时间不再出来,所以,很难捕获,甚至有时用枪也不好打。还有人说它们会躲子弹,特别是在洞口附近的旱獭,在子弹到达之前的一瞬间,会讯速闪开,并立即进洞。我虽不信,但在东昆仑山时也确实浪费过上百发的半自动步枪枪弹。不过,我们也有捕获它们的好办法,那就是用铁丝套捕。用几股细铁丝拧一起,做成一个圆圆的活扣,安放在洞口稍里一点的地方,另一头用木桩钉在洞口上方,过几个钟头再去看,多有套住的。但是,要想把套住的旱獭拉出洞来却也是要有技巧的,必须是一拉一放,再使劲一拉,这样几次就可以拉出来。若是一味地使劲拉,常常会把铁丝拉断。就这样,我们有时一天可以捕到十几只。
旱獭临死前的叫声是很凄惨的,有时还会发出像婴儿一样的哭声,使人不忍下手。而我们则是从保护草原和清除病源的角度出发去捕旱獭的。因为它们不但破坏草原,而且常常是鼠疫杆菌的携带者,有些染病的旱獭,常会摇摇晃晃地在草地上游荡,这是最危险的,不小心会被它传染上鼠疫,那可是要命的事。所以,我们对见到的病旱獭每每都唯恐避之不及。
虽然冯教授告诉我,这里的旱獭活蹦乱跳,是不会有鼠疫病的。但我看着眼前这一块块新鲜而又细嫩的肥肉,恭听着冯教授谆谆善诱地开导,虽欲涎水三尺,却也始终未敢动心,只好强咽下口水,眼看着到口的肥肉竟成了乌鸦、老鹰的美餐。
我们在这里考察了三天,除业务上有大量收获外,身体也开始有所“收获”了。起初只是因风吹日晒而使脸变黑,但在这里再加上高山积雪的映射已经开始脱第一层皮了,整个脸上像贴上了点点麸皮,远看像麻子,近看则烂糟糟的。更严重的是双手不时地出现一些红肿的小点,特别是手背和关节处。感觉奇痒难熬,非得抓破了才舒服。然而,一经抓破便经常有黄水渗出并多日不愈。这种现象前几天在吉根就出现过,只不过当时较轻,我还以为是蚊虫叮咬所致,后来才发觉是水土不服的表现。
我自以为长期生活在高原,又有十几年野外工作的经历,到过许多地方,似不该有不服的水土。而其他几位老先生也都是在青藏高原上跑了半辈子的人,对高原水土的适应能力应该是很强的。但却无一例外地或轻或重地都有发病情况。后来我又询问过其他组的几位老先生们,他们也都有类似情况。看来,在昆仑山中,这一带的水土是有其独特性的。
6月28日,离开了阿克塔什林区,我们一行驱车继续向西部国境线一带进发。沿途的公路正在改建。原有的路面大都不复存在,所有的车子都不得不行驶在便道上或干脆在河滩里走。过了一个设在地名叫盖孜的检查站,我们就已置身边防控制区了。
1时30分,在一处被称为“老虎口”的地方,由于修路炸石头,我们被阻停车等待。这里是中巴公路在西昆仑山腹地的一段咽喉路段。公路实际上是在几十米高的悬崖峭壁上凿出来的。由于都是石壁,所以扩建就全靠炸药了。每天都有上百辆车被阻在这里几个小时,也曾有意外发生。考察队的地质组前几天经过此地时,由于未接到停车信号,糊里糊涂地闯进了炸石区。待知道时,炸药已经点火,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想退回安全区已是不可能的事了,路窄,掉头也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向前冲出危险区。司机谢炳久加大油门,车子在乱石遍地的公路上高速行驶,任其近乎疯狂地颠簸,还是未能彻底冲出危险区。只听得爆炸声在车后山上不断响起,同时又是碎石乱飞,前后都有,这时就只能是凭运气了。结果还算幸运,仅有不多的几块飞石打中车身,封闭的篷布车厢被砸出了几个大窟窿,驾驶室顶上也多了几处凹陷,好在人都安然无恙。倘若稍慢一点,或许连人带车都会被埋在乱石堆中。
我们一直等到4时45分,路才通了。在昆仑山道上行车,经常需要留心,不时会有岩石被修路的工人撬下滚落山谷,有的竟如圆桌大小。司机有时得急刹车以躲过隆隆滚下的山石,有时又需要加大油门,抢在滚石到达之前冲出一个个危险地段,真有如在战区前线行车一般。穿过了昆仑山,汽车又在弯曲的河滩便道上艰难地绕行。路边随时可见陷入泥坑的汽车在哼哼着使劲想爬出来。
到了傍晚,我们几辆浑身泥浆的车相互帮助着总算爬到了预定的考察点—喀喇库勒湖边。这里有当地政府设立的一个登山旅游点,有四顶蒙古包作为客房。每年夏季都有国内外的登山和旅游团体来这里驻足,前几天就有一个登山队从这里出发去登山。地质组已早到这里两天了,冰川组前两天也是在这里休整后骑骆驼去冰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