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作者

吴玉虎, 男,1951年1月16日生,陕西省咸阳市人。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生物标本馆馆长;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评审专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物种科学委员会协审专家;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物种生存委员会(SSC) 中国植物专家组(CPSG)成员;主要从事植物系统分类和植物区系地理以及高寒草地生态学研究工作,在高原、高山植物的生态、区系地理及豆科和禾本科植物的分类方面有较深研究。

高远天文点(上)

吴玉虎
2011年01月05日
倒霉的羚羊——遗忘在荒原——高原无小病——高远的天文点——撞上枪口的狼
8月27日,早晨起来,似乎觉得比往日又冷了许多,及到外面取水做饭,方知河水所结的冰比前几日厚多了。
早餐后,我同老张乘小徐的大车返回附近的通天桥一带去考察。老冯建议带上猎枪,可能时帮他采集一两个动物标本回来。这也正合我和小徐之意,但当我们要子弹时,他却犹豫了,一再叮嘱我们不要乱打。最后只给了我们两颗猎取大动物的3号弹和4颗打兔子、老鼠等小动物的5号弹。
说真的,老冯自上昆仑山以来,除了老鼠和旱獭等,还从未采到过较大动物的标本。这倒不是说昆仑山中没有其他野生动物,而是一来有的大型动物如藏野驴等属国家二类珍稀保护动物,数量相对较少,所以,虽因科学研究需要而持有主管部门的批文,然而,作为极力倡导保护野生动物的生物学家们,还是舍不得去伤害它们哪怕是其中的一二,而经常只能是记录一下数量而已。二来有些动物如藏羚羊,虽然在这一带数量较多,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因为这类动物特别机警,在开阔的山谷间极易发现险情,且又跑得飞快,一般情况下,我们根本接近不到猎枪的有效射程之内,再加上老冯已年过半百,不可能徒步尾追并寻找机会,所以,也就很少有开枪的机会,因而一直未能获得标本。他曾多次希望我们帮他采到一两只较大点的动物,以便取得有关动物的种类分布及生理指标的凭证标本。
车过通天桥后,我们离开公路,来到一片沙砾滩地上。这是一片坦荡辽阔的高原面,几乎是不毛之地,汽车行驶在上面有软绵绵的感觉,车过后可见明显的轮印。如此一望无际的平坦“路面”,我想司机就算是开着车睡一觉,醒来也不会出事,真可谓处处无路处处路。再加之这一带分布的藏羚羊较多,所以是开展汽车狩猎活动的理想场所。
远远地,我们看见一群藏羚羊,约有20余只,在悠闲地觅食。这是一群带羔的母羊。除了交配季节,母羊群通常是同公羊分开活动的。听见我们的汽车声,它们都警觉地抬起头来,注视着这边,稍后,就奔跑起来。我们决定追猎其中的两只。
由于汽车是在较软的地面上行驶,所以,怎么也跑不起来。起初,这对藏羚羊母子比我们的汽车的速度快多了,我们是越追越远,可过了约莫20分钟,汽车同两只藏羚羊的距离就越来越近,后来藏羚羊终于同汽车同速奔跑。我拿着老冯的意大利双筒猎枪,坐在汽车驾驶室的右侧,老张居中,小徐聚精会神地盯着藏羚羊,紧紧地追赶着。车子时而匀速前进,时而剧烈地颠簸,时而左拐,时而右转,渐渐地距离藏羚羊越来越近。我早就摇下了车窗玻璃,手持装好3号弹的猎枪,探身车窗之外,随时准备射击。两只羊一直在汽车的右前方奔跑着,我清楚地看到小羊跟随在母羊身后,时不时地放慢脚步,而母羊在不住地回头示意小羊加速。可怜的小羊却怎么也加不上速了。
此时,对于两只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拼命奔跑的藏羚羊的命运如何,我并未细想,只是一味地希望车子再快一点,再靠近藏羚羊一些。天从人愿,汽车终于接近到了距藏羚羊只有30米远了,已在猎枪的有效射程之内。在飞奔的汽车之内,我瞄准了藏羚羊,在汽车的两次颠簸之间,抠动了扳机,向刚刚靠在一起飞跑的羚羊母子俩一连射出两颗子弹,两只羊都稍微震动了一下,之后便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我想,应该是打中了。但只打中羚羊的臀部而并非要害处,所以,它们仍未减速,车亦未停。
只听小徐急切地喊道:“快装子弹,再打。”于是,他欲伸手取子弹,但车子却几乎失去控制,只好作罢。我也只是喊:“快!快给我拿子弹”。中间坐着的老张—— 一个不可缺少的二传手——迅速取出两颗5号弹递过来,我以更快的速度接弹填入早已退掉弹壳的枪管,又瞄了上去。倒霉的小羚羊,在我连击两枪之后,一个斤斗向前栽倒。老张和小徐二人都兴奋的高喊:“好!好!”小徐的车并没有减速,更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并大喊:“再装子弹。”二传手老张熟练地递来了最后的两颗5号弹,我同样熟练地装入枪膛,又瞄向了老母羊。
就在刚才我打翻小羊的同时,看到老母羊回头望了小羊一眼。这一眼,是深情的一眼,是伤心的一眼,是绝望的一眼,也是无可奈何的一眼。只因这一眼使它摆脱了后顾之忧,更坚定了它逃跑的决心,从而加快了奔逃的速度。汽车又被渐渐地拉远了,看起来,似乎有追不上的样子,这是其一。其二——这是主要的一点——老母羊刚才那动情而又绝望的一眼回望,使我的心猛地震动了一下,随即产生了强烈的侧隐之心。于是,我朝他们二人说到:“追不上了,算了吧。”但是没人同意我的意见,小徐踩油门的脚更使劲了。
老母羊必竟体力有限,尽管它跑得比刚才还快,但是不一会儿,它又进入了我的射程之内,我违心地但却是有把握地勾动了扳机。可怜的老羚羊一个前滚翻栽倒在车前。他俩激动地喊起来:“好!好!打翻了,真来劲”。于是停车。下车后退出余下的子弹,围在藏羚羊前,带着胜利的喜悦,看着垂死的羊的肚子大幅度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气,大睁着双眼,四蹄使劲乱蹬的难受的样子。趁它未死前,我拍下了它痛苦而使我难忘的表情。
当我们载着两只藏羚羊回到驻地时,老冯高兴坏了,总算采到大型动物的标本了,而且是在喀喇昆仑山中,他连声地感谢我们。除了曾在阿克塔什采到过旱獭,在木吉采到过水老鼠和野兔以及到处都有的老鼠外,这两只藏羚羊是仅有的大型动物标本,难怪老冯兴奋异常。
随后,在我们的帮助下,老冯对两只藏羚羊进行了详细地测量、称重和记录。剥制标本时,我才注意到两只羊的后部及左前部的皮上全都布满了一个个的铅弹孔,而且铅弹全都留在肉内。看来,前两枪也全都射在两只羊的身上而并未虚发,只是藏羚羊以其巨大的忍耐力和求生欲支持着才未倒下。由此看来,我是不适合于采集动物标本的,对于他们几位意欲建立什么国际狩猎场的建议,我也是持反对态度的。可是,他们却开导我说:没有标本,许多动物学的研究课题就无法进行。有限地采集标本正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另外,人类饲养并屠宰了多少种动物?并且,作为杀生职业的捕捞业和狩猎业也都是人类所从事的。适当地猎取动物作为标本,以供科学研究之用也是必要的,这和保护野生动物并不矛盾,只是不能乱猎,即使是在非保护区内,亦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