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作者

吴玉虎, 男,1951年1月16日生,陕西省咸阳市人。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生物标本馆馆长;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评审专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物种科学委员会协审专家;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物种生存委员会(SSC) 中国植物专家组(CPSG)成员;主要从事植物系统分类和植物区系地理以及高寒草地生态学研究工作,在高原、高山植物的生态、区系地理及豆科和禾本科植物的分类方面有较深研究。

沐浴雷暴区

吴玉虎
2014年03月12日

死鱼湖“的来历——沐浴雷暴区——不受欢迎的人

离开了扎陵湖乡政府所在地,我们顶着刺骨的寒风,冒着大雪,来到措日尕则附近的小湖边安营。一个多月来,我们骑马串帐,同当地的藏族牧民同吃同住,共同“享受”着高原初春的寒冷。近半个月来的气温已逐渐升高,但仍免不了会有突降的寒冷袭来。
帐篷前面的鄂陵湖湖面仍是一望无际的冰雪世界,只有西北面的湖边二三十米宽的冰已经融化。早来的水禽已在水面飘游。身后小湖的冰面已不复存在。
我们走近小湖边,惊愕地发现在小湖的北、东、南三面的湖岸沙滩上约有一道5~10米宽的死鱼带。整个湖的三面湖岸全是由堆积的密密层层的冻鱼叠摞铺成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大小不等的冰块。俨然一道用冻鱼砌成的防波堤。有些散落在较远处的鱼已被风吹成了鱼干,但绝大多数集中在一起的都是硬邦邦带冰的冻鲜鱼,大约5~10米长的一段就可装满一辆大卡车。我们骑马巡视了一程,这堆积的鱼带约有一公里多长。可知道竟有多少吨鱼白白地浪费在这里。
这么多的鱼,人虽无福消受。但是,这里的水鸟却坐享其成。成千上万只棕头鸥和别的水鸟欢快地喧闹着,飞起来遮天蔽日,落下去一片灰白,尽情地享用着这些天赐美味。
就当时我们在湖边观察的情况分析,造成这种情况无疑是因风而起。小湖中融化后的湖冰形成大大小小的碎块飘浮在水面上,再经大风刮向湖边。由于冰块在靠近东岸时不断拥挤,侧立或翻转移动,又因湖水浅而在这一过程中将湖中的鱼推上沙滩。这又是一例大自然施展威力造成的无情后果。从此以后,玛多县的许多县乡干部都习惯把这个小湖称为“死鱼湖”。而在后来经我绘制的玛多县草原建设规划图中,也把这一不知名的小湖干脆冠以“死鱼湖”三字,以附和大家的习惯。
在这死鱼湖边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清晨起来,再看鄂陵湖,昨日还千里冰封、茫茫泛白的湖面,一夜之间却已是万顷碧波,粼粼映蓝。这高原湖泊变化之奇妙可真是令人惊叹。
原来,由于这鄂陵湖是黄河流经之湖,虽湖面冰冻三尺,但湖下之水却还在流动,而当气温升高后,湖面的冰又多是从下面开始消融的。昨日所见的湖面虽然冰层还连成一片,但是冰面已经很薄了,且大部分冰层已同水面时接时离,若遇一处塌陷,自然就全线崩溃了。
随着考察活动的继续,我们来到玛多县的黄河乡一带。黄河乡的热曲河畔是一片高山草甸。每年夏季,点缀着五颜六色高山花卉的草甸像绿茵茵的地毯一样遮山盖岭地铺向天边。清澈的河水缓缓绕行其间。成群的牛羊散布在这水草丰美的高原牧场,呈现出一派祥和、幸福的牧野景象。在这样的美景中骑着牦牛考察,可真有如闲云野鹤游弋于画中一般,竟有可使人忘乎所以、乐不思蜀之感。
然而,正当我们忘乎所以地欣赏、享受这一切时,突然一阵凉风刮过,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黑云,而且越积越多,紧接着就是列列的闪电和隆隆的雷声,倾盆而下的瓢泼大雨随即而来。我们只能接受天水的沐浴了。
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和长期的野外生活经验使我每到这种时侯,首先就会下意识地产生一种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随即便会根据自己掌握的有关知识,及时地发挥出尽可能大的自我保护能力,并迅速采取相应地自我保护措施。而这种能力确实是野外生存中所必不可少的。
为防雷击,我和同行的玛多县兽医站的陈家牧先生早已跳下牛背,首先将身后的自动步枪的枪刺收折后倒背在背上,以防引来雷电。然后牵着牦牛到附近的一道土坎下蹲着,并和牦牛保持一段距离而后任凭大雨浇灌。
为什么我们不能利用牦牛的庞大身驱来稍挡风雨呢?因为科学知识告诉我们:当雷阵雨降临时,在野外的人应尽量找低洼处暂避,以防突出地面较高的物体如大树等引来雷电。这时,我们不仅不能到大树下躲避,而且还要防止“跨步电压”的伤害。所谓的跨步电压就是当雷电闪击到地面的某一处时,会在该处周围一定范围内形成一个由中心向四周逐渐降低的电位场。人畜在此范围内会由于跨开的两脚间的电位差而造成伤亡。所以当雷电轰鸣时,在野外的人不宜多跑动,而应双腿并拢站立或蹲于尽可能干燥的隐蔽处,以防跨步电压。但是,我们骑来的牦牛却是不理会这些科学道理的,仍旧四蹄叉开,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真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架式,而我们就只好是“敬而远之”了。
黄河源头夏季的天气也象所有的高原区一样变幻莫测。经常是晴空万里间就突然阴云密布,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但当人们还在慌乱中未及稳定下来时,风雨雷电倾刻之间便会销声匿迹,太阳又会露出热辣辣的笑脸。而当你正在庆幸这“烟消云散”之时,说不定又会突降一阵非雪非雹的雪粒,劈头盖脸打得你晕头转向。在黄河源区的考察中,这样的遭遇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有时一天能碰上好几次,淋湿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晒干。
但是,这一带还有不同于其他地区的地方。早就听人说这里是雷暴高发区,伴随着大雨的雷鸣电闪经常是持续不断地隆响闪击好长时间。以前曾有牛羊被击死,人也有遭难的。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人说他在雷雨中看见过高高竖起的帐篷顶部“冒火”的现象。我虽未亲眼见过,但我知道这是一种雷雨期间的尖端放电现象。
在雷暴天气下,地面大气电场可达几万伏/厘米。而当大气电场超过800伏/厘米的时侯,地面上的各种尖端物,如花草、树枝、庄稼和建筑物等都会产生尖端放电现象。当电场超过了万伏/厘米,尖端附近就会发出暗淡的蓝光,这种现象就被称为“爱尔摩火”,也叫“电晕”现象。
在海洋上航行的人们有时会看到船的桅杆附近冒火。登山运动员在遇到雷暴天气时,有时会突然发现头发“燃烧”起来,同时在金属拉链和照相机以及随身的各种金属器物上,甚至手尖上都会冒出火花。一旦雷暴停息后,这一切也就随之消失。这种被称为爱尔摩火的尖端放电现象的总电量相当大,它是维持晴天大气电场的重要补偿电流之一。
我们今天就正好碰上了雷暴雨这种鬼天气。只是我们没有见到、也不想见到所谓的爱尔摩火。
我俩相依着斜靠在低洼的土坎边,拉起上衣从后面盖住头顶。只听着不绝于耳的隆隆雷鸣伴随着列列闪电在暴雨中几乎从未间断地响了半个多小时。我们起初只觉得雨水冰凉,待到后来,我们竟被冻得浑身发抖。因这时已是冰雹加雨了,而我们的身体已从斜依变成蜷缩了。玉米粒大的冰雹打得我们疼痛难忍。为保护头部,我们先是用双手撑起盖在头上的外衣,以减轻冰雹直接击打头部的疼痛。头部虽然暂时被护住了,但是两只手却不时被击中,其痛感同样难忍。后来,我索性把六七公斤重的标本夹子顶在头上,至于身体的其他部位,尤其是脚腕部已被打得发青且麻木了,却又根本无从顾及。这时,比我年长十几岁的陈家牧先生是一副什么形象,我是无从知晓的。
连续响了半个多小时的雷声终于停了,冰雹也停了,我们才敢起身环顾四周。身边已积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雹粒,土坎下已成一条浑黄的河流,而我们的双脚则几乎全在水中,全身早已湿透,整个人就象刚从水中爬上来一样,难怪我们被冻得发抖。
雨仍在不大不小地下着。我们起身牵着牦牛往营地走。约莫走了一公里多路,看见了一户牧民的帐蓬。我们商量着进去躲避一会儿,烤烤衣服,暖和暖和,再喝几碗奶茶,吃点什么。最起码也得把衣服先拧干,休息一会儿,待雨停了或雨小点时再走。谁知,那顶帐篷中除了两条象狮子样的恶狗以外,竟无一人。看来,这家主人也一定是被雷暴和大雨堵在放牧途中了。
为了进入帐篷,我们俩用发抖的双手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对着狂吠乱扑的两条誓死保卫家门的恶狗一步步进逼、突刺,最后终于掀开挡门的柳筐,强行进入了帐篷。
由于我们的占领,那两条狗被迫呆在帐篷外面。然而,它们却仍不肯罢休,而是不时地突然从周围什么地方掀起帐篷片,伸进头来狂吠几声。弄得我们防不胜防,因为我们根本无法确定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突然钻进一条狗来,以致于连衣服也不敢去拧,更不敢脱下毛衣、长裤,哪里还敢生火烧茶。我们只是心神不宁而又无奈地强迫自己硬是坚持坐了十几分钟。
听听外面雨小了,我们便怏怏地退出了那顶帐篷,重新踏上通往营地之路。而那两条狗正蹲在帐篷前的一处高地上。那种姿势和神态,在我看来,就象两个胜利地赶走了入侵者的守土卫士一样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