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也“怀胎”——马陷沼泽地——“花石峡不住店”——雪山深处?
8月12日,上午十时半才起来。接受昨天的教训,为安全起见,我和同来的宋福安一起去爬附近的一座高山。汽车送我们到了山脚下,这省下了我们好多体力,但是,待我俩花了近3个小时,气喘吁吁地不断咳嗽着爬上海拔5 150米高、四面流石坡的山顶时,见到的仅是一株名叫丛菔的高山植物。找遍整个山头,也未再见到第二株。而且这种植物,在我十几次的河源区考察中,也从未在其他地方采到过,真可谓稀有。这也足以说明,在高原区的植物考察中,真是一步走不到,就有可能少发现一种植物。而今天这种植物,在近3万平方公里的黄河源区,目前也仅有此一份标本,真是宝贵。同时也足见高山环境对植物种类筛选的严格性。然而,植物对不利的环境也有它自己的适应方式。当我们从阴坡下山时就采到了几种有趣的高山植物。
植物的分布取决于该植物的生态特征是否适合所在的生境条件。就黄河源头地区的高山生境来说,某种植物要生存下来,首要的是对于寒冷的耐受力要强,其次还要能耐干旱,耐风沙的袭击,耐强光的灼热和紫外线的辐射,还要适应昼夜温差大的生境特点。冬季,它们的根系和越冬营养体要能忍耐-48.1 -53 的极端严寒,否则就不可能越冬。从其生长发育特点上来说,要能适应暖季中降水和气温的高峰同时出现的特点,在较短的80~120天内完成其一个生活周期,并顺利度过不利季节。
就我们在这里所考察过的植物的生物学特性来看,它们也正是符合这些特点的。特别是在我们下山时所采到的几种植物,甚至连它们繁殖后代的方式也都改变了。这其中的一种就是胎生早熟禾。或许有许多人只知道动物有胎生和卵生之分,而从未听说植物还有胎生的。其实这也是一种生态适应。
这种丛生的禾本科植物的种子成熟后,不经过通常的休眠期,而是在脱离母体前,借助母体的养分,直接在母体的花序上萌发出芽,长成幼苗,然后落地生根而成为独立的植物,自营生活。除了胎生早熟禾之外,这类植物还有珠芽蓼和零余虎耳草等。可见,在大自然的导演下,植物与动物在生活和繁殖等方面的某些方式有时也真让人感到神奇有趣。
从当地牧民那里借了几匹马,我们就一直朝阿尼玛卿山的主峰下走去。这一带全都是由嵩草属的植物组成的高山沼泽草甸。像在星宿海一带一样,这种高寒草甸是由许多突出地面的草丘组成,表面草被致密、坚实而富有弹性。草丘间在雨季经常是水汪汪的。一般情况下人畜甚至汽车都可通行无阻。但有时在一些泉水出露处或低洼的地方,草甸下会有很深的淤泥,形成了沼泽地,人或牲畜只能踩着草丘,蜿蜒绕行。若不注意,人畜常会陷进去。我们在鄂陵湖边的一片沼泽中就曾见过一头遭陷而死、几天后还站在浅水中的牦牛,主人也无法将它运回账房,而只能任老鹰、乌鸦去享用。
今天我们所走的又全都是这种松软易陷的沼泽草甸。我们的马一个个相跟着绕行前进。县畜牧局长蒋明耀在前,县委李书记在后,我居中,走得轻松自在。正所谓见多不怪,对这种沼泽地我不光见得多了,而且走过的也不少,所以并没有特别留心。也正由于我的疏忽,我的坐马一脚踏错,一下子就陷进了泥沼。只听“扑”的一声响,坐在马背上的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原先悬空的两脚就已踏在了沼泽地上。马的四条腿已全部陷进泥沼中,而肚子还托浮在泥沼上,只有马头一扬一扬地使劲想爬出来。这样非但无济于事,而且越陷越深。我已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走离马背。李书记和蒋局长都过来帮忙,我提马尾巴,他们二人各在一边提着固定马鞍的马肚带,三个人同时用劲,经过几番努力,终于将马救出了泥坑。
前后不到10分钟,那马拖着泥浆,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了,我们也坐在一旁擦汗、喘息。都说多亏周围有可供人站立、使劲的坚实草丘,又兼固定马鞍的肚带绳牢固结实,否则,这马非死不可了。
前面的路还远,也不好走,加之又碰到这倒霉的马,我们终未能去攀登这阿尼玛卿山。而我在1980年7月曾乘拖拉机企图从其西北面的下大武地区进去考察阿尼玛卿山也未能接近主峰区。看来,这玛积雪山并不欢迎我们,最起码到目前为止是如此,还或许如人们常说的缘分未到吧。
花石峡是通往玉树和果洛的岔路口,海拔虽不很高,还不到4 200米。但不知什么原因,这里就象喀喇昆仑山中的甜水海一样,给人的感觉却好象海拔要高得多,环境也要恶劣的多。一般初上高原的人到此都会感到强烈的高山反应。所以,在常跑这条路的司机们当中早就有“花石峡不住店”之说。路过此地的车辆,司机大都宁愿赶夜路再走一站,也不愿在此住宿。
1984年7月,我随阿尼玛卿考察队来到了花石峡,准备前往雪山深处去进行植物地理和区系考察。这次考察由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植物研究室牵头,玛多县科委和县草原站参加,整个考察队共由7人组成。
如果说阿尼玛卿山的西南面所在的黄河源头地区,由于地势高且坦荡辽阔,其地面与主峰的相对高度在1 700米左右。而我们这次要去的东北面却切割强烈,相对高度可达3 000米。不仅是山大沟深,而且地势险要,考察工作自然也就相对困难。
10日下午,三个单位的考察队员在花石峡汇合。同队的陈桂琛同志,一下车就表现出严重的高山反应症状。脸色苍白,自觉头晕,恶心,浑身无力。我们扶他下车,刚躺下,他就开始呕吐。随车带来的一袋氧气很快就用完了,我又到当地的卫生所灌来氧气,总算帮他度过了危险期。到后来好长一段时期,一提起花石峡,他还心有余悸。其余的人虽不及小陈的反应严重,但却都希望能尽快离开花石峡。
阿尼玛卿山有着丰富的动植物资源,它是东昆仑山生物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且不乏珍稀动植物。其中白唇鹿、藏原羚、马鹿、麝、岩羊、棕熊、野驴、猞猁、盘羊、雪豹、蓝马鸡、黑颈鹤、藏雪鸡等都是国家级一、二类的保护动物。当地政府已在这里设立了保护区。作为雪豹的繁殖栖息地,这里早已为国际动物学界所关注,已有许多国外的科学家同我国合作,将这里作为雪豹行为生态的研究基地。
由于雪豹是一种稀少而珍贵的高山动物,因而在国际上享有很高的声誉。它常在海拔3 600~5 300多米的高山上活动,全身厚厚的毛皮呈灰白色,布满了黑色的环斑,因而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雪豹经常出没于高山裸岩、高山草甸、高山灌丛和山地针叶树林的林缘地带,又加之它的警觉性特高,所以,一般人很难在野外见到。
在植物资源方面,阿尼玛卿山区更有许多珍贵的高山特有种类,冬虫夏草就是其中之一。之所以叫它“冬虫夏草”,并非如一些人所说的它在冬天就“变”成虫,夏天就“变”成草。然而,它却确实是植物和动物的结合体。动物是一种叫作绿蝙蝠蛾的鳞翅目昆虫。这种昆虫的幼体在长到如结茧前的桑蚕大小时,蛰居土中。作为植物的是一种虫草菌,其菌丝侵入蛰居土中的虫体内,吸取其养分,致使幼虫因体内充满菌丝而死,夏季自虫体的头部生出一根细长如棒球棍样的子座,露出土外。因而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虫草”。子座通常单生,偶尔也有双生的。虫草生长在海拔3 600~4 000米的高山草甸和灌丛中,它是一种不易多得的医药用菌类植物,体内含有虫草酸等,具有滋补强壮和润肺等功效。主治肺结核、体弱咳嗽、神经性胃痛、食欲不振、筋骨疼痛等症,是青海省主要的出口创汇产品之一。近年来,由于港台及东南亚各国需求量大增而使其身价上涨何止百倍。
阿尼玛卿山地区盛产冬虫夏草,每年5~7月初都有当地或外地来的大量人群在这一带采挖虫草,有的甚至学校停课,组织学生上山采挖。这些有组织的和无组织的采挖大军给虫草资源带来很大地威胁。1973年6月底,我就曾在玛沁县的黑土山附近海拔4 000多米的高山草甸和金露梅灌丛间创造过一人一天采集1 200余根的纪录。但由于露出地面仅有1~4厘米高的深棕色虫草菌座在草和灌木丛中实在难找,而致我的眼睛过度疲劳。更主要的还有当时强烈阳光下未化的片片积雪长时间地刺激眼睛,使我患上了严重的雪盲症,一个星期后都因畏光而睁不眼睛,且疼痛难耐并流泪不止。而与我同去的一位女同志,一天内挖了300余根而无此反应。看来,贪心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的雪山地区,要创造这样的记录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不光是虫草,还有大黄、贝母、藏茵陈等多种珍贵药材的资源都亟待有效的保护。这是我们在这一带的考察中感受最深的。
近20天的时间,我们陆续考察了周围一些较大的山川河谷后,却因连降的暴雨和洪水冲断了山路而又未能靠近主峰区考察,致使我们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绕道去黄河源头的鄂陵湖盆地考察。玛积雪山又一次拒绝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