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奉节兴隆洞及其象牙刻划的发现?
黄万波
重庆奉节兴隆洞遗址自2001年发现以来历时9年。先后作了5次发掘和4次采集测年样品,室内研究至今仍在积极进行。此间,笔者接到来函、来电或在网上问及三峡兴隆洞遗址的有关情况,诸如兴隆洞是怎样发现的?遗址里发现了多少珍稀文物等等。
由于研究报告尚未完成,其科学内涵、研究结果目前还难于与广大读者见面。这里仅就兴隆洞遗址和象牙刻划的发现作一梗概的介绍,其他方面例如中华第一哨及其相关的刻划艺术品待研究工作结束后再叙。
一,兴隆洞的发现
2001年5月,一次偶然的机会,奉节县文化旅游局赵贵林局长从天坑地缝管理区获得重要信息:天坑地缝周围农民在山洞里挖掘出许多“龙骨”(哺乳动物化石)。赵贵林随即派遣了县文物管理所姚炯、贺皓亮前往该化石地点了解情况。经过寻查,他们在云雾乡、新贺乡和兴隆镇等地找到了被农民挖掘过的洞穴并从挖掘的泥土里拾到了哺乳动物化石碎片。姚炯、贺皓亮返回县城后将调查结果上报了县文化旅游局。当晚,赵贵林又将此情况电告了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黄万波,并提出尽快赴现场考察、鉴定,以利保护降低损失。
5月下旬,黄万波、赵贵林、姚炯、贺皓亮和张玉清等组成的洞穴考察组对上述化石地点进行了踏勘,从云雾土家族乡兴隆村大岩洞、新贺乡穿洞子以及织女洞、瓮坑等近10个洞穴的原生堆积地层找到了哺乳动物化石。经初步鉴定计有豪猪(
Hystrix subcristata)、竹鼠(
Rhiomys sp. )、长臂猿(
Hylobates sericus)、巴氏大熊猫
(Ailuropoda melanoleuca baconi)、突吻沙獾(
Arctonyx ?collaris )、熊(
Ursus thibetanus)、豹(
Panthera sp.)、东方剑齿象(
Stegodon orientalis)、巨貘(
Magatapirus auqustus)、? 双角犀(
(Dicerorhinus sp. )、鹿 (
Cervus sp.)和羚羊
(Capricornis sp.)等江南各地常见的“大熊猫---剑齿象”动物群成员,地质时代属更新世中、晚期。
奉节县政府根据黄万波、赵贵林等提供的考察简报建议,在天坑地缝地区继续开展洞穴调查研究,为天坑地缝自然风景区增添新的内涵。在奉节县建设委员会及县文化旅游局的热情支持与资助下,及时制定了“天坑地缝地区洞穴考察与研究”计划。参加单位有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奉节县文物管理所和龙骨坡巫山古人类研究所,考察成员包括黄万波、赵贵林、徐自强、张玉清、姚炯等科技人员,按考察日程和考察路线于9月7日出发,首先抵云雾土家族乡兴隆村。
考察队到达兴隆村的当天下午,农民王永新提供了新的情况,在兴隆村附近有个火炮洞(现攺名为兴隆洞),洞里的堆积物含化石。
根据王永新提供的这一新信息,我们一行6人于8日上午前往兴隆洞了解情况。从考察队住地(兴隆村4队)到兴隆洞大约 800米。沿着岩溶槽谷向西南缓行,爬上近40度的陡坡便见到了洞口朝向西南的兴隆洞,它发育在三叠纪嘉陵江石灰岩的单斜层中,洞身廊道形,洞底堆满了石块和砂土。用地质锤扒开土层,属性为棕色砂质粘土,松散,没有胶结也无层理可寻。
带路人王永新告诉大家,这个洞曾有人用泥土炼过硝。在上世纪还有人居往过,他叫梁孝金,对当年炼硝的情况十分了解。
正说着,前来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位老人,王永新急忙过去与老人打招呼。并对考察队员说,他就是梁孝金老人。
王永新的话音刚落,笔者就迎上前去把老人安排在一旁坐下,寒喧几句后就向老人请教:您什么时候在这个山洞生活过?
梁老深深地抽了口汉烟说:1939年我们一家四口就住在这里。这个洞在上世纪20-30年代由于洞内堆积物含硝,可提炼黑色炸药,因此叫火炮洞。那时我才10多岁,好玩,跟父亲用岩泥封“炉台”时还见过泥土里有动物牙齿或骨头。
我们在洞口稍作小憇,便随王永新入洞考察。这个洞的洞口小,高1米许,入洞不足5米伸手不见五指,在手电的照射下抵达了王永新拾到化石的地方。这里的洞室比洞口高大,地面全是杂乱无章的泥土,考古学称其为“挠乱层”。这种情景证明了梁孝金的回顾,即挠乱者是上世纪20-30年代的“炼硝人”。
王永新走近笔者身旁指着靠近洞壁的堆积物说,我保存的化石就是从那里拾到的。走近王永新指点的地方我们也拾到了鹿、猪、牛等牙齿化石。笔者拿着一个鹿牙告诉大家,从“挠乱层”里拾到的化石已失去了它的科学研究价值,因为无法了解它的年代,也就是说,它的原生层位是在上部、中部还是底部。
为了清理“挠乱层” ,花费了近2年时间。清理过程中我们还拾到了数枚人牙化石。令人惊叹的是在洞穴中部见到了炼硝人用堆积层里的粘土打造的炼哨“泥锅”。“泥锅”周围还保存着犀、貘、鹿等牙齿化石。
这,就是兴隆洞的发现概况。在此,我们要感谢农民王永新,是他把我们引进了兴隆洞。
二,象牙刻划的发现
在清理“挠乱层”的过程中,探明了在洞穴的西南侧出现了原生堆积,于是决定在这里发掘。为了确定出土物的空间位置,布设了7个2 2米的探方,以北东至南西方向为基线,2米为基数,并依次为A、B、C、D、E、F、G各探方编码。工作人员可按照探方定位发掘,每深l米作为1个记录单元,即1个水平层。探方内要求发掘者对岩性特征、文物产状、三维空间位置等标记在探方图上。
开工不久,技术员张玉清和农民工王永新在A探方和F探方之间作业,为了扩大作业面由A、B探方向E、F探方扩展,当挖掘至第2层下部时,张玉清和王永新见到了1段长约15 厘米的圆柱形物体,王永新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啥东西,难道是树根?张玉清说,赶快叫黄教授!王永新急忙走出洞口把这一情景报告了黄万波。笔者当时正在洞口挑选化石,听了王永新地叙述,随即与他到达了发掘现场。
张玉清指着“树根”问笔者,怎么挖?
在烛光下,笔者一方面观察实情,一方面思索着:在这么深邃的地方,又如此黑暗,树是很难存活的。那么它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动物的腿骨!不管怎么样,咱们继续沿着“树根”往前挖….。
当“树根”的面积暴露出大约30厘米后,情况清楚了,它不是“树根”而是象门齿。因为在它的表面显示出了珐琅质光泽,这是象门齿的一个重要标志。在场的人一听是象门齿都异常兴奋!
在黄万波指导下,工作人员经过10多个小时的仔细发掘,在已露门齿的东北侧又出现一门齿根部,而且两者是紧靠着的。为了完好地将这两根象门齿取出,发掘者把E探方和F探方合为一格,并沿着门齿的自然弯曲方向扩大范围,随着土层的剥开象门齿露出的长度也越来越长:80厘米、130厘米、170厘米。至180厘米时门齿的直径急剧缩小,这表明己接近牙尖。1号门齿(野外临时编号)出土时牙尖缺失,从凹凸不平的断面形态和褐黄的染色分折,缺失的牙尖是在埋藏前被折断的;2号门齿完好无损。现场测量:1号门齿长189厘米;2号门齿长208厘米。
埋藏象牙的堆积地层为棕色砂质粘土,它的上层是棕色亚粘土,不含化石,其下部为碳酸盐沉积,俗称“钙板”,剖面厚度超过2米。
两件象门齿取出后,我们小心翼翼地移到木版上,这样作有利于搬运。此时夕阳西下,时针已指向21点许。我们雇用了四个民工才把这个“庞然大物”运回了住地。不幸的是由于缺乏石膏固结门齿轴体,加之坡陡路滑到了住地还是断裂了。
晚餐后,笔者把两根门齿尖端从木板上取下,清除了表面的泥土,在放大镜下观察,可以见到若干条深浅各异的划痕。这样的痕迹从未见过,是自然因素例如象生活时在岩石上或树上蹭的?还是古人类有意刻划的?这些疑团对笔者而言,费解,因为这不是我的主攻方向,但又不能不有所顾及,请教有关方面的专家、学者,以求获得他们的解读。
率先请教的是:
北京动物园亚洲象饲养员李培福:象门齿上几条直而深的和弯曲度较大的痕迹,与几条斜而浅的痕迹显然不同,前者应视为人工刻划的;后者可能是象蹭的。
中央美术学院雕刻系教授曹春生、孙家钵:我(孙家钵)从事过现代象牙(门齿)雕刻,兴隆洞象牙上几条直的和弯曲的痕迹应该是人刻的,而且是用石器刻的。其特点是刻划线条直而深,曲型纹弧度大,从牙刻的行为看,那条直的刻划线条当其刻划时象门齿的根部是对着牙刻者的,因为靠尖端的刻划线条起点较粗,靠根部的线条末端是细长的。
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尤玉柱:象牙上的那儿条直而深的刻划线条毫无疑问是人类的行为。再者,从黄万波提供的发掘照片中,长达2米余的象牙埋藏在距离洞口50米深处,如此之产状除了人类,自然营力是难于促成的。
北京大学考古学家吕遵谔:标本上的痕迹太多了,其中最令人感兴趣的是那2条与象门齿长轴平行的痕迹,以及几处带有抽象“图案”的痕迹,我看都是人刻划的。
美国著名考古学家欧阳志山(John W. 01sen):重庆奉节兴隆洞的象牙刻划线条就其形态考虑,应是人工刻的。
法国巴黎第10大学教授埃瑞克(Eric Boeda):我感觉象牙上那儿条直的痕迹与人的作用有相当的关系。
以上各位先生的解读未经本人审阅,如有不当和失误之处是作者的责任。
解读小结:
1? 2003年,以髙星博士为首的研究小组对各位专家、学者的点评进行了认真的解读,认为象牙刻纹的形成基理排除了自然因素,它应当是13万年前的人类萌生了某种意识的实践,并以粗犷有力的任意的象征手法在象牙上刻划的。也许这些牙刻图形是我们现在还无法理解的有意图的符号构成的。
2? 刻痕在显微镜下观察,凹槽的壁上留有粗糙的擦痕,凹槽的底部留有串珠式疤痕,看来牙刻者是用左手紧握象牙,右手持石制品刻划的。
3? 从最初的刻刻划划发展到成熟的雕刻艺术,就目前的研究资料来看萌芽时期的刻划艺术主要表现为单一的线条,着力控制性差,线条稀疏粗犷,构图简单,图形抽象,与自然界产生的痕迹易于混淆;发展时期的刻划艺术,主要表现为多线条刻纹,着力控制性增强,线条变细腻,构图趋于复杂,图形亦然抽象但与自然界产生的痕迹有明显的区别;成熟时期的刻划艺术则表现为用熟练的手法和流畅的线条勾画出形态清楚,造型生动的图案。如果按此种刻划模式看人类刻划艺术的演变,13万年前的重庆奉节兴隆洞遗址的象牙刻划,可看作是萌芽时期;7万年前的南非布卢姆伯斯(Blombos site)遗址的赭石刻划,可视其为发展时期;2万多年前的西伯利亚马利吉太(Maljta site)遗址的猛犸雕像,可算作是成熟时期(高星等,2003)。
总起來说,早在13万年前,青藏高原东部的人类在行为模式上开始萌生了某种意识的实践,他们不仅利用象门齿制作采集、狩猎工具,而且还在象门齿上刻划出现代人难于理解的抽象图形。重庆奉节兴隆洞遗址的这个发现,为探索现代人类起源提供了极其珍贵的科学依据。目前有关现代人类起源的两种假说,即非洲起源说和多地区起源说各持已见,都在寻找考古依据,南非布卢姆伯斯(Blombos site)洞穴遗址出土的赭石刻划的几何图案一经面世就被当作现代人类起源于非洲的支持证据。那么,重庆奉节兴隆洞遗址的象牙刻划艺术是否支持了现代人类多地区起源?我们认为至少可以这样说,而且,还可以透过三峡兴隆洞遗址的整个文化内涵,似乎窥测到“东亚型”人及其他们的文化组合面貌至少在13万年前就已出现在长江流域大三峡,而且同一脉络,传承至今。
(作者单位:重庆三峡古人类所 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所)